陽光基金會在中華民國外交部補助之下,於2013年在印度展開為期三年的新合作計畫,協助當地的公益團體PCVC(「犯罪預防和受害者關懷國際基金會」,International Foundation for Crime Prevention and Victim Care)建立康復中心,為當地燒傷婦女提供生理和心理社會重建服務。為了規劃第二年計畫,陽光於2014年4月14日至19日派遣專業團隊前往印度南部的清奈(Chennai),進行為期一個星期的考察,深入了解PCVC目前的運作,以及確認其能力建設需求。2014年比較特別的是,由傷友志工首次加入考察團隊,以「隨隊記者」的角色,協助記錄考察過程。以下是她針對PCVC努力試圖發展外展服務(家訪、院訪)幫助更燒傷婦女的觀察與感想。
連珮吟 / 傷友志工對燒傷婦女,出院回家通常是痛苦的開始…
考察的第二天,我們隨著PCVC(「犯罪預防和受害者關懷國際基金會」,International Foundation for Crime Prevention and Victim Care)的安排,搭了一個半小時左右的車去到一個郊外進行家訪。這位剛出院的個案她住在一個非常荒涼的村落;我們開到附近之後,光找這個住家就又花了二十分鐘左右,終於在七彎八拐後,到了她的住家。
我們到了現場見過個案之後,才發現她的燒傷狀況超乎我們預期可以幫忙的,我們得知她因為先生酗酒的關係,先前兩次淋汽油威脅自殺不成,但這一回是真的點了火,所以她在2014年二月份事發後送到了醫院;沒有生命危險後,她出院回到了家中,但我們發現她的傷口還很新、還有組織液的狀況,依我們的判斷,在臺灣一定是馬上住院,讓皮膚又生長完後才能出院復健。但依她們的家庭狀況來說,一家人連同先生孩子總共四口人就住在一間用土磚砌成、大概五坪大的房子裡,環境的衛生條件不好,也很難取得乾淨的水源讓她清洗傷口及盥洗衣物,附近環境滿布塵煙,會加速她傷口感染的狀況。而PCVC此時跟她談機構的服務內容對她是沒有實質的幫助的,因為她需要的及時的住院或是像生理食鹽水這樣的物資,能夠降低她傷口感染的機率的基本藥品。
我們到了現場,她其實因為疼痛的關係,只能固定維持一個她自己調整後疼痛感最輕的角度,勉強地躺著睡覺;但也因為她長時間一直維持這樣的姿勢,已經慢慢影響她的手有僵直的現象。目前是由住在附近的姐姐在幫忙照顧她,但姐姐也有自己的家庭必須照顧,我們也擔心這樣的情形一直下去,姐姐自身的家庭也會有抱怨的聲音。類似這樣的狀況,在臺灣也是有的;經濟狀況比較不好的家庭,對他們而言,因受傷之後不能再工作,請不起照護人員的家庭就必須有另一名家庭成員專心照顧傷患。在臺灣,這樣的家庭會有社福機構協助,但在清奈,社福機構的制度還不健全前,我們甚至不確定政府曉不曉得像這樣的村落有多少人,像這樣的家庭又有沒有辦法得到什麼補助。經濟況狀確實是一個影響他們回到醫院再度就醫的攔阻,以他們的距離,要到有能力處理她傷勢的醫院,距離大概需要一趟三千盧比的車程;對他們而言,他們連要湊出車資都有問題,更遑論去醫院看病。
我們也有想過要直接私下湊些錢給他們,但後來發現問題並不單單是金錢的部分,因為還有她先生酗酒的問題,我們不確定就算有錢,她先生是否真的會將她帶去醫院治療。最後我們要離開時,她還跑出來送我們,我們全部的人一驚,原來是因為她姐姐騙她說醫生說要出來曬太陽會比較好;由此可見當地的衛生教育並不普及。種種問題的累積,都讓我們的無力感到了極點。縱使這樣,像這樣的個案,對PCVC來說是另外一個值得思考的機會,若是傷燒是一個家暴主要的形式,那他們要做到多少的準備來面對比較嚴重個案,他們有沒有能力可以發展服務較嚴重的個案。
在醫院,陪伴燒傷婦女經過難關
隔天,我們去到了市立醫院做院訪。去之前,去年已經有來考察的成員就有先替我打預防針,他們告訴我這裡的醫院跟我想像中的醫院有些落差。確實,一進到醫院裡,就跟我們在臺灣對醫院乾淨的形象有著明顯期待的差距。這裡因為距離和醫院普及度的關係,會有舉家大小帶著行李來住院的狀況,因為院區內有管制家屬人數,那些超過人數限制的家人就必須在管制區裡或是外面,看了很令人鼻酸。
醫院因為整修的關係,燒傷病房和兒童燒傷病房是在牆面已經翻新好的區域;也有滿多區域堆了許多壞掉或廢棄的床架。但根據同伴們說,現在的狀況比去年要好很多了,這點是令人欣慰的。進入院區後,我在走廊上看到很多病床和傷患,看起來是輕度的大面積燒傷的傷患。兒童病房區域是在一個大概十幾坪的空間裡擠了十二張床,床跟床的距離大概就是一個人的寬度;成人房病的空間稍微大一些,但相對地也放了更多床位,大家的距離也是非常的近。由於市立醫院還沒有「社工」的機制,所以當PCVC的社工剛開始來到這裡要從旁提供協助時,醫院的態度是比較抗拒的;花了一段時間,加上他們為醫院的燒傷病房取得一些贊助之後,醫院的態度才改變。我們不難理解,因為醫院會覺得接受外來組織的社工協助好像自己的專業領域被侵犯,在沒有實質受惠前,的確很難就這樣相信一個外來的組織。
對PCVC而言,因為醫院目前還沒有社工的角色,醫院對PCVC可以在醫院做的事仍然非常保守,他們目前派遣一名社工在醫院成為他們和傷患們的橋樑,但因PCVC能待在醫院的社工數量受限,更加遽他們和傷患及家屬溝通的困難。因為當地面臨比較艱難的課題是傷患們出院之後,就以為傷好了,後續不需要跟進;或者他們不曉得他需要復健,他們不知道出院後該怎麼做傷口的照護,加上當地燒傷若是家暴的案例,要說服傷患們繼續復健更是困難。所以PCVC目前能做的就是,藉著他們在醫院的窗口平時的觀察和社工聯繫討論哪些是他們可以服務的對象,社工再利用去醫院有限的時間內,提供傷患最切實需要的資訊。
在很多的無奈中,看到一線曙光
這兩趟家訪和院訪下來,都是帶著揪心的感受離開,我們仍然看見許多問題;但我們同時也看到印度正在進步,而且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如果單看問題,會覺得短時間要看到改善是一件很難的事,但我們有時候要提醒我們自己,三十多年前,我們也沒想過會有網路的發明會在現在帶給我們這麼大的改變。印度是一個貧富差距非常大的國家,而且窮人居多數,因此最花費的醫療一定要花更多時間、人力和物力去改善,醫療改善之後,才有機會談根深蒂固的態度和觀念;而我們都明白改變是一個冗長又痛苦的過程,唯有每天不放棄的努力、每天進步一點點是我們能做的,然後等待對的時機讓一切辛苦不會白費。在那之前,要堅持做我們能做的,而且繼續努力。